【和纪和】长生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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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星星星星海 星星点梗，不听作文。
写在半个月前，因为一直不满意所以就没发，刚刚又瞟了一眼，哎感觉也还行（盲目自信）。
送给星星的结局太甜（不是），下半部分就扣下了。
bgm：昆曲《长生殿·惊变·扑灯蛾》
星星的画：贵妃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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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
“纪大人。”
“哎，喜公公，皇上在吗？”
态恹恹轻云软四肢，影蒙蒙空花乱双眼。
小锣轻轻一响。
“在，皇上正听戏呢，您这儿有什么事……皇上怕是没空。”贵喜朝里头望了一眼，低声跟纪晓岚念叨。
“听戏？”纪晓岚有些奇怪，和珅才跟他说皇上今儿不高兴呢，倒还有心思听长生殿。纪昀摇头笑了笑，也该如此，要不唐人怎么写得“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这般语句。
娇怯怯柳腰扶难起，困沉沉强抬娇腕。
堂鼓连打了几声。
“纪大人您这有什么事儿啊，要方便就告诉我，我给您记着。”
“哎不必，我就这儿等会。”
“这才唱没多大会儿呢，您这可有的等。”
纪晓岚笑摆了摆手：“不急。”
“这么的吧，一会我插空给您通传一声，皇上指定让您里头坐。”
软设设金莲倒褪，乱松松香肩亸云鬟。
笛声由缓转急。
纪晓岚越听越觉得那声音熟，皱眉问道：“这哪儿请的角啊？”
贵喜左右瞧了瞧，朝纪晓岚挤了挤眼睛：“这是和大人亲自给皇上扮的，讲究着呢。”
“和大人？”
“您还别不信，和大人扮得好，唱得也……”
“和珅和大人？”
“正是了，哪儿还有旁的和大人。”贵喜正笑着就看纪晓岚脸色变了变，他御前伴驾多年惯会察言观色，见势不对忙止住话头，“我这儿先进去，纪大人稍候。”
美甘甘思寻凤枕，步迟迟倩宫娥搀入绣帏间。
台上鼓板一下下催着打，纪晓岚听着心里就发闷。
和珅？
他不是……府里有事儿吗，怎么上这唱戏来了？
“纪大人，皇上让您进去呢。”贵喜说完看纪晓岚没反应，又叫了一声，“纪大人？”
“啊……走。”
纪晓岚说着要走，可脚下还是没动。
“纪大人？”
“哎，走走走。”纪晓岚这才跟着贵喜跨进门去，一路低头走着。
“纪晓岚！来来来来！”皇帝看见纪晓岚进来就伸手召他过去。
“臣纪晓岚参见皇上。”纪晓岚跪地叩头，起身几步走到皇帝身边去。
皇上一面笑一面朝台上指，纪晓岚抬头看了一眼又挪开视线，皇上却仍招呼他看：“纪晓岚！看！哎你瞧瞧！上头那杨贵妃！和珅——和大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纪晓岚垂着眼睛勉强应了一声。
“和珅！下来！让朕瞧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和珅慢慢从台上下来，这下走近了，纪晓岚就是不想看也看了个清楚。
明珠花冠、纯白绣袍，垂璎珞，锦云肩、长翠袖、红舞裙，艳妆吊眼，端的是贵妃宝相。
“皇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和珅！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有意思有意思……太有意思了！”皇帝凑近看了看和珅脸上的妆，又是笑个不停。
“皇上高兴，奴才做什么都值当。”和珅对着皇上也笑。
纪晓岚抿唇偏过头去。
“奴才唱得不好，皇上见笑。”
“哎，好得很！”皇帝说着伸手敲了敲纪晓岚胳膊，“纪爱卿，你刚才不也听着了，觉得怎么样？”
纪晓岚只得开口：“和大人唱得好。”
“再说说！”皇帝面上佯装不快，“一个‘好’就算了？”
还过不去了，纪昀咬了咬牙，不就好话嘛，说就是了。
“和大人唱曲兼有曲情曲意，非但口中有曲，腔板极正，喉舌齿牙极清，面上身上亦得情节韵律。”纪晓岚说到这儿稍停了一会，“似如此形神兼备、心口合一，可见其用心用情至矣。”
和珅这时瞪大眼睛扭头看了他一眼，纪晓岚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微微低了头，吸了口气才又接道：“一声一字，俊爽悠扬，直教彩云停住……飞绕虹梁。”
皇帝眼睛勾着纪晓岚盯了半晌，才又拍手笑了：“说得好。”
和珅连忙也笑，吊起的眼角更斜了几分。
“和珅，看看，人家夸你呢——”皇上又指了指纪晓岚，纪晓岚轻一点头，又低下两分。
“皇上听出来了，奴才唱岔了。”和珅说着更近一步，“最后这‘绣帏间’奴才唱得着实差了点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纪晓岚！你怕是不常听曲儿，啊？”皇上笑着坐回座上。
“皇上说的是。”纪晓岚应得干脆。
“皇上给奴才留着面子呢，奴才谢皇上。”
皇上咳了一声，又看了一眼下边低头站着的纪晓岚，收了脸上笑。
“纪晓岚，你这又有什么事儿啊。”
纪晓岚这才抬了头：“本来有事，听这仙乐飘飘，有事便也无事了。”
“满朝上下就数你这儿的歪理多，没事儿就跪安吧。” 皇帝先白了他一眼又冲他直笑，纪晓岚只垂眼抖了袖子，左腿前迈跟着右腿就跪在地上，“是。”
“行了和珅你也下去吧，朕去看看太后，啊。”
“纪晓岚你干什么你！”
“和大人此话何意，我干什么了。”纪晓岚看和珅这一身贵妃扮相，把人往边上推了推，“你这样让别人看见像话吗？”
“还形神兼备……你这不是瞎夸吗，你进门的时候我都唱完了！”
“我那话是给皇上递的，跟你没什么关系。”纪晓岚说着挡在他身前，又转了脸。
“有你这样递话的吗，怎么吉祥话儿都不会说了！”
“不知者不罪，纪昀不常听曲，听不出好赖皇上也怪不着我。”纪晓岚抬头就笑，“和大人还真是个角儿，知道对什么人唱什么戏。”当着我唱牡丹亭，到皇上这儿就改了长生殿。
和珅一看就知道这人是生气了，纪晓岚平时从不这样说话，也绝不会这样笑，那一点笑意干停在脸上，根本没到眼里去。他给皇上唱戏，知道纪晓岚见了指定要不高兴，早做了准备想支开他，可天下的事儿就是有这么巧，怕什么就给你来什么。
“纪晓岚！我就唱出戏给皇上解闷儿！你看看你……”和珅笑着拍了他一下。
“和大人不是说最喜欢牡丹亭？”
“我最……”和珅愣了愣。
“怎么？纪昀记差了？”
和珅这才想起来他对纪晓岚提过这么一句，忙回道：“没有没有没有！我就是！最喜欢牡！丹！亭！”
纪晓岚却不信他。
“和大人一早就告诉我皇上今儿不高兴了，让我躲远点儿。”
“真事儿啊那是！我可没骗你！我这不就为了给皇上逗闷子嘛！”
“和大人还告诉我府上有事急等着要办，说您今儿个忙得很。”
“那也是啊！”和珅说着看纪晓岚盯了他一眼，声音小了几分，“就是瞎忙……刚巧！忙完了，这不就上宫里头……”
“这些个由头你想了多久了。”
“什么……”
“昨儿你半晚上就看了五页书，怕就是想这事儿呢吧。”
和珅一下紧张起来：“没有的事儿！”
“和珅。”纪晓岚闭了眼睛，“人不是那么好骗的。”
假的就是假的，再编也成不了真的。空的就是空的，再描再画也落不到实处。
实在是白费心思，本来虚妄，做得再多也徒劳无用。况以你这样的见识手段，天上的月亮尽可伸手去摘，何必处心积虑往水里去捞。
“不是……我单就不想让你来的……没旁的意思。”
“我是不该来！”纪晓岚睁开眼睛。
纪晓岚瞳仁清亮，两人又离得极近，和珅能清楚地从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粉墨重彩的脸。那里有我，这双眼睛照我比其他任何东西照我都要清楚，它胜过无风的水面，胜过暗地里闪着寒光的剑刃刀锋，甚至还要胜过映着日影的八角菱花镜。
最后是纪晓岚先移开了目光。
你更不该来。
和珅发现自己不在他眼里了，可是他还一直看。
你再看一看我啊，我还没看够呢。
纪晓岚一时恍然。
他看见汉妆唐彩，蟒服玉带。
骊山。
蓬莱阁，长生殿。
渔阳，东京，潼关，长安。
臣民逃散，乾坤覆翻，社稷摧残，惊破月明花粲。
他不忍再看，移开了眼睛。
剑阁檐下，雨打金铃。
你更不该来。
杨贵妃不是那么好演的。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和珅的眼睛仍追着他看。
纪晓岚摇头重重吐了一口气，你看着我有什么用，你自己的眼睛呢？
和珅踮了踮脚，你怎么不看我了。
“……不好看？”他眨着眼睛朝纪晓岚笑。
你荒唐！
纪晓岚皱眉看着他，像是极为疑惑。
然后和珅听见极闷的一声笑。
“好看！怎么不好看。粉面明妆羽衣霓裳，浑一似天仙月中飞降。”
“纪晓岚！”能把好话说这么难听，也就是你纪晓岚了！
“和珅！和大人！”他叫的是钮钴禄和珅，不是贵妃杨玉环。可这人就乐得在这套子里装着，明明有大路可走却偏偏不择手段。
你不知道自己本来的样子有多好。
你是和珅啊！
只是和珅，已然很好。
你长眼睛了没有？长耳朵了没有？别人怎么笑你怎么说你，你看不见也听不见？
他们只拿你取笑！
“你打的什么主意，真以为皇上看不出来？”
“有人唱戏，自然有人看戏。”看得出来看不出来，那不是唱戏的人该管的。
“人家是看戏吗？人家是看笑话！”纪晓岚话说出口就觉得过了，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放轻了语气，“他们是……是看你的热闹。”
“那又如何。”和珅说着就笑，眼角又飞上去。唱戏的一开口，就知道别人看进几分，谁是真看谁是假看心里自然有数。何须在意！
旁人都不在我和珅眼里。
纪晓岚愣住了。
他不是得意忘形，他理所当然，心甘情愿。
这是何道理！
和珅屏息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纪晓岚一声叹息。每次听他这么叹一声，好像所有事情都会过去，再大的错失都能被原谅。
纪晓岚抿唇从袖子里掏出张帕子，定定瞧了和珅一会就伸手往他脸上擦。
和珅下意识朝后让了让，纪晓岚却仍抬着手。于是他凑上来眯着眼睛随纪晓岚在他脸上擦，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纪晓岚本来以为会很容易，我帮你擦掉，擦掉了就好。
可是他擦不干净。
怎么会擦不干净呢？
是他画得太重，还是我擦得太轻？
都不是。
这么干蹭是蹭不掉的，只能越蹭越花。
和珅本来是什么样子呢？眼前都是粉的白的斑斓油彩，他一时竟看不出来了。
于是他闭上眼睛想。
怎么那堂鼓又在敲了！
万——岁——
态恹恹轻云软四肢，影蒙蒙空花乱双眼……
别再唱了！
算将来无计解军哗，残生愿甘罢……
残生愿甘罢！
够了！
和珅唱过的没唱过的，他看过的没看过的一齐上演。
鼓板一声声抢在前头。
越催越快。
停下！求你停下！
纪晓岚猛然停下了手，他用力闭紧眼睛，可眼睫一刻不停地在颤。
和珅啊。
他把那帕子重重塞在和珅手里，和珅却趁势抓了他的手。纪晓岚甩手挣脱开，退了一步。
“你……”他说着，又退了一步。
和珅啊！
“你自己擦吧。”他转身就走。
和珅反应过来抬腿要追，却只听身上珠冠环佩铃铃一响。
他停住了。
他明明停住了，可人却像在琼楼上走，眼前是随风飞动的纱帐，一幅一幅，又轻又飘。
他看见很多唐装的太监宫女，每个人脸上都在笑，小声对他说着话，可惜声音太小，他听不见。
他看见高力士朝他走过来，他笑着，渐渐就走得近了。和珅分明看见他的嘴巴一直动，却什么也听不见。
他看见跳着凌波舞的谢阿蛮，姑娘漂亮的脸上也是笑，一面笑一面不停对着他说话，可是和珅什么也听不见。
那就不听。
他拨开纱帐，一路跑一路找。
找什么呢？
陛下——
身着团龙袍的唐明皇出现在他眼前。
皇帝脸上也是那样的笑，看起来却和别人不同，因为他没有说话。他对上和珅的眼睛，退了一步，又退一步。
和珅立时伸手去够。
铃铃一响。
然后满世界的声音一齐朝他涌来。
“国忠虽诛，贵妃尚在。不杀贵妃，誓不扈驾。”
“国忠虽诛，贵妃尚在！”
“国忠虽诛，贵妃尚在！”
在震耳的喊声中他清楚地听见了所有人的话。
“你看他那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就是一个抬轿子的嘛……”
“答对了一句论语罢了……”
“羊杂碎也搬上席面儿了，啊？”
他们一边说一边笑。
和珅全都看到，全都听到。
身后又是铃铃一响。
听来又脆又娇。
他回过头去，见得唐皇贵妃杨氏玉环。
和珅睁大眼睛，朝后连退了几步。
那我是谁！
之前正说着话的人此刻全都闭紧了嘴巴——我们谁都不要告诉他。
渔阳鼓，起边关，西望长安犯。
兵威惊震哥舒翰，举手破潼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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