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纪】琉璃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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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和纪1.0的大型番外。
最好是至少看过《过大年》、《往事成空》、《浪淘沙》和《不送贴》再来看这篇。
整体时间线和内部时间线都有调整。
部分台词来自原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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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笛起了。
“却遮了一半江山——”台上戏子合着鼓板正要往下叹。
“好了好了好了！错了错了错了错了……”和珅冲台上一摆手，“这出《双下山》谁教给你的？”
齐苏图扭头小心看了和珅一眼，掂量着却没吱声。
“有一个字唱错了，啊！‘却遮了’不能唱‘遮’，要唱‘折’，啊！”和珅伸根手指点了点，自己又摇头细细咂摸了那尾音的余味儿，就那么半个音不对，一台戏就掉地上了。
有时候就差那么点儿。
差一个字儿差一步都不行。
“是是是是……”
“下去先练练，下去下去！”和珅没耐烦抬手挥了挥。
齐苏图这才掐着机会开口：“和大人……”
和珅转头对上他：“我看你刚才起了好几回范儿了，要跟我说什么呀。”
“哎呀和大人，我可想起档子事儿来，咱那元宝，它还有两块没追回来呢！”齐苏图一看就是憋久了，急得眉毛都拧在一块，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更是彻底找不见了。
“哎呀，什么元宝啊，好好儿听戏，啊！”和珅扯了嘴角，“馒头馅儿都变了味啦。”
齐苏图堆着笑朝他直点头。
和珅收回了目光，看着桌上茶碗随口接道：“有几个元宝在外边漂着有什么呀。”
“可……”
“哎呀，齐大人……做事呀得大刀阔斧，不要畏首畏尾！啊！要勇往直前！啊！”和珅不想跟他多扯，抬手冲戏台子招呼。
“来，换一出儿！换一出《惊梦》！”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怕就是这《惊梦》坏了事儿。
人生如梦，世事无常，这回真好一番鸡飞狗跳。
和中堂满大街的掀摊子总算率先进了大牢，还没来及和牢头说上两句话后脚皇上和杜小月也欢天喜地让人推进了牢门。
“你们俩又是什么事儿啊！”今儿我这牢里还真挺热闹，不少人啊这是。
“杀人！！！”俩人哥哥妹妹十分心齐。
和大人的五官都搅在了一起，怎么着这是？杜小月这样也就算了，皇上您！多大人了！真真真真是……噫！
“哎呀妈呀，今儿个这是怎么了，都要收监了还过节似的这么高兴！”牢头彻底摸不着头脑，只得猛一拍桌子勉强维持着指挥，“开门儿！”
“老纪……老纪！老纪！” 和珅让人搡着刚往前蹭两步就瞧见右手边牢房里蹲着的纪晓岚了。
前头还隔着俩人呢，和珅踮起脚来，忽觉自己好像和他对上了一眼。
“老纪……”
纪晓岚猛地跳将起来扑在了牢门上，和珅虽说站得最后，却实实第一个被他吓着。
“叮当叮当！海螺烧香！精米细米！放屁是你！放屁是你！放屁是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先生！！！”首先叫出声的是小月。
皇上这一惊也不小，指着里面疯疯癫癫跳上桌子的人，下意识先转脸看了眼和珅：“嘿！纪晓岚！”
和珅没顾上回话，趴上牢门瞪大眼睛朝里望着。
“叮当叮当！海螺烧香！精米细米！放屁是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上和杜小月也凑到了木栏上。
“老……老纪你怎么在这儿啊！看看！我！我是黄三爷！”
纪晓岚头上粘了几根鸡毛，在桌子上跳来跳去，只一个劲儿笑，好像根本不认识牢门外这几个人。
“兄弟，他又发疯了，拿棍子来捅！”
“好！”
“对！”
“捅！”
纪晓岚一点儿反应没有，仍然在桌子上转圈。
“先生！！！”杜小月扒着牢门使劲把脑袋往里凑。
牢里的人像是什么也听不见，自己转得开心极了。
“和二，这是老纪没错儿吧。”
“看着是啊……可是这不像人，这不是猴儿嘛！”和珅嘻嘻笑着，“要不是您在我身边儿我真不敢相信自个儿的眼睛！”
“哎！”皇上嘘了他一声，又转眼紧紧盯着纪晓岚生怕他一个不留神转到地上去摔出个好歹。
倒是杜小月看不下去了，扭头对着和珅就吵：“我们家先生都这样了！你怎么开这种玩笑！”
“不是！这能怪我吗！你看他的样儿！他像个人吗！这不就是猴儿嘛！”
和珅这话刚落，纪晓岚一下就不转圈儿了。
“猴！猴！嘴里叼个球！猴笑了！球掉了！猴笑了！球掉了！猴猴猴！！！”
和珅看着看着就直了眼睛。
这是真疯了？说的都是什么胡话？那么聪明的人，竟能一下傻成这样？
和珅刚见纪晓岚的时候，这人好像就已经什么都通什么都会了。
天下第一才子啊！那是顶天的学问见识兼着铜铸铁打的骨气肝胆，从没什么事儿能难倒他。可他现在满嘴念着给吃奶孩子听都嫌掉价的话，跳着笑着看上去只幼儿心智。齐苏图一直跟他说馒头馅出味了纪晓岚疯了傻了，和珅听是听着了，心里还想这回好了，没人再成天的找本大人不快活了，原还好奇纪晓岚痴了傻了是怎么个模样，不想真见着他这疯样简直满哪儿都不是滋味儿。
怎么能……
皇上看着纪晓岚心急不已：“老纪！下来！这哪儿还像当朝一品呐！”
“下来！”和珅忍不住跟着喊了一声。你不嫌丢人，我这儿还替皇上觉得丢人呢！
“先生！你快点下来！先生！”小月抓着栏杆急得直晃。
纪晓岚自顾自蹦蹦跳跳高兴得很。
“棍来了！让开让开！”
几个人拿着棍子过来，嚷嚷着把三个人挤开。
“干什么！”和珅看那狱卒把棍子伸进牢门里，逮着人就喝问出声。
这狱卒哪儿知道这位爷何处来的这么大架子，根本不多搭理，伸长棍子就往纪晓岚腿上敲。
纪晓岚跳着躲了两下就让人从桌子上绊倒重重摔在了地上。
和珅扭头一看里边人摔了，即刻出手把那端着棍子还想再捅的狱卒推到一边去。
“不许这样儿！”
你算什么东西！这人也是你能动的？
杜小月向来急脾气，骂了一声就动起手来了。
“打起来喽打起来喽！”纪晓岚在里边笑着直拍手，嘴里还念叨个不停。
狱卒远远拿着鞭子冲杜小月一个劲儿甩，杜小月躲得是快，身后和珅闪避不及叫人照着脑袋就给了一下。
“嘶——你敢抽我你！”
纪晓岚偏头望了一眼，嘴里终于停了停，不多时又换了新词儿：“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老鸡骂小鸡，你是个笨东西，教你咯咯咯，你偏叽叽叽！”
“教你咯咯咯，你偏叽叽叽！”
这人还真是啊，疯了都还记得要变着法儿地骂我呢！和珅摸了摸头上的鞭痕，嗬，出棱了都！真疼！
正打得乱了套，狱长带着人急火火过来了，见了和珅就跪，几句话下来可算开了牢门。杜小月从门缝里挤进去扑到纪晓岚身边，嘴里“先生先生”的叫着，一边抓着他胳膊晃一边又去揪他头上乱糟糟的鸡毛。
这都怎么弄的嘛！好好的先生几天就糟蹋成这样！
“嗯？”纪晓岚晃悠着，看上去反应仍然很迟钝。
杜小月用力把他从牢里脏兮兮的地上拉了起来，说话都带了哭腔。
“走走走走！回家回家！”
“嗯……回家……”纪晓岚傻兮兮地重复着小月的话。
和珅在外边远远瞅着，犹豫了一时到底还是没上前去看。
疯了就疯了嘛！
疯了好嘛！
他是他我是我，这都不挨着！
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需梅。
疯人作的也是疯对子。
纪晓岚没疯的时候就已经够和珅喝一壶的，疯了之后蹬鼻子上脸没个正形，朝上朝下疯着傻着耍着混蛋更是难缠极了。
和珅对着镜子瞅了自己脸上的鞭伤，越看越气。
“真是不值得，太不值得了！你说我要是为皇上挡这一鞭子还行，为他老纪！万分地不值得！”和珅气鼓鼓地说完，扭头看齐苏图一边站着正发呆呢。
“齐大人，那儿想什么呢！”
“哎呀我说和大人，您说这老纪，他到底是真疯呢还是假疯呢！”
你办的破事儿还来问我！和珅冷嗤一声，接口道：“真疯假疯全让你一人说了。你不是说他疯了吗？”
和珅说完看见齐苏图低头不知想什么呢，一下紧张起来：“怎么？你现在觉得……他没疯？”
齐苏图往前踱了两步，和珅紧紧盯着他指着他开口。他还是不信，纪晓岚多聪明一人，自己跟他斗了这么些年也没能拿他怎么着，就齐家这阴沟里还能翻了船不成？
“你要说他没疯，那他装得也忒像了……”齐苏图绕了半圈又回过头来，“可你要说他疯了——”
和珅瞪大眼睛可着他望。
“那上了殿他怎么别人不找，他就冲咱俩来呢！”
“你在哪个药房开的药？”
“天人大药房洪大夫配的！他说是江湖的秘方，那三天必疯！”
“纪晓岚真的吃了？”和珅搓了搓手指接着又问。
“千真万确啊！那牢头眼看着他吃的。”齐苏图这回应得倒干脆，“纪晓岚这回可真是咬得紧，按您说的让牢头拿小兰花儿引他他都不搭理，幸好这是疯了……”
和珅越听越觉得烦躁：“那牢头呢！”
“这您放心，我早收拾干净啦！”齐苏图啧了一声，“和大人那您说他到底是疯了没疯啊！”
“问我啊——”
齐苏图看着和珅忙点头哎了一声。
和大人扭过头去半个眼色都不愿意分给他。
“问我管什么用啊！！！”
现在倒知道在我跟前叨叨叨叨叨叨，早干什么去了！那疯药就该拿你先试试！
刘全办事向来麻利，齐苏图嘴里说的洪大夫很快就被请到了和大人府上。
和珅坐在桌子边上，见人来了先是笑，笑完了才开口：“这方子，你开的？”
他把桌上摊着的药方往前推了，看人像还是害怕得很不敢去拿，又伸手拣起方子朝那人面前好好送了送。
“和大人……这方子怎么在您手里？”洪仁从和珅手上接过那一张薄纸，看着看着就把手上方子给窝成一团。
“别慌，拿来。”和珅站起来拿过洪仁手里的药方，小心在桌子上捋平，“我问你，这方子真那么灵吗？”
“江湖秘方，百试不爽！”洪仁赶紧回了话，“难道用方之人，他没有疯？”
和珅眼皮一翻，坐回原来的位置接着按那张被揉皱的纸。
“那倒不是，疯嘛，看着像是疯了。不过真疯假疯这个说不准呐，你看着他似疯似不疯的……”
“吃了这药，就应该是真疯！”
他这会子没接话，手在纸面上用力推了推，直到洪仁不明所以在那站着吓得直打哆嗦，和珅才轻声问了：“有解没有啊。”
“这哪儿有，您说别的地儿能治，这脑子坏了可不就真坏了。”
哦，脑子坏了，就没治了。
没治了啊。
就像这纸，折出痕迹来，再怎么仔细挽救精心回护也展不成原来的样子了。本来好好儿的，就让你给揉皱了，你这大夫，还真是很有几分本事。
本事得很呐。
“哦——好，那就好。”和珅停下手，垂了眼睛，不一时又笑起来，“找你来就是为了验验这方子。”
“方子没错，和大人您就放心吧。”洪仁稍松了口气，可在这儿站着又觉得憋得难受扭身想走，“那，那洪仁告辞了？”
“哎慢着。”
刘全伸手拦住了他。
和珅站了起来，走到洪仁身前。
“洪大夫啊，这个方子尽管没错儿啊，但是还是——要验验效果的。”和珅是在笑，可让洪仁看了只觉得渗人的慌直要往后缩，“你没听懂啊——”
“刘全儿。”
刘全立即叫道：“来人！”
几个人小跑着进来，前头一个手里还端着药碗。
“这就是按你的方子抓的药。”和珅瞥了那药汤一眼。
“和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啊，你自己开的药，现在请你自个儿喝下去呀。哎神农尝百草你应该听说过呀，你们当大夫的就得悬壶济世，救人于生死之间呐。现在呢，请你喝下你自己开的药。”和大人很耐心地解释着，“这就是以其人之方还治其人之身，我们要试试这个药的效果啊。”
洪仁怕得要命，拔腿就跑。
“按住他。”
几个人抓胳膊抓腿把他按在了原地。
“我不喝！！！”洪仁大叫着挣扎得厉害。
“不行。”
“灌下去。”
一人扭着他的脖子掰开他的嘴就把药往里倒。
“你自己的药。”
和珅看着那一碗药灌完才别了眼睛。
一天。
两天。
三天。
你要是不疯！
和珅没有想到自己并不需要真等上那么久。
洪仁从一个好好的大夫变成绣花儿唱歌的洪二妞只花了两天半。
“好一朵茉莉花儿，茉莉茉莉茉莉花儿——”
和珅远远看了一会，转头问刘全：“突然就这样了？”
“可不是嘛，说疯就疯了。”刘全嘻嘻笑着，“这药还真灵！”
和珅却没笑，皱眉又看了一时抬腿要往门里进。
“哎老爷您这是……他见了人疯得更厉害，别再伤着您！”刘全跟前跟后拦了两下，看和珅脸色不好就识趣儿不再阻止，扭头招呼了两个人跟着进来。
洪仁一见来人，立马就往和珅身上扑。和珅连退了好几步将将躲开他，看这疯子被身边冲上来的人制住，摔在地上，又让人手按脚踩。
这个人疯了，不知道脏，也不知道疼。
他不能动还不算完，嘴里继续嚷嚷着胡话：“茉莉花儿！”
“茉莉花……”和珅蹲下来，看着他发直发傻的眼睛。
“茉莉花儿茉莉花儿！”洪仁不停扭动手脚，又冲和珅嬉笑着大喊。
这个人疯了，他没有理智，也没有尊严。
“叮当叮当，海螺烧香……”
和珅念得很认真，已经彻底疯了的洪大夫好像找到了知己，竟忽然安静了下来。
这样的安静十分异常，众人被吵吵惯了的耳朵都觉得空落落的。
和珅咽了口唾沫，低下头去看着他。
“茉莉花！！！”
洪仁张嘴大叫了一声，差点没咬了和珅的鼻子，刘全忙扑过去掐住他的脖子，“老爷您离他远点儿！人疯了就是不能搭理，越理越来劲儿！”
这个人疯了！他和这世界上的其他人，都不在一处了。
刘全指挥这几个人把他绑了放在一边安置好，爬起来却看见和珅眼睛直愣愣的，试探着叫了一声：“老爷？”
和珅一时竟没有反应。
刘全又小心递了话：“老爷……这人，怎么办啊……”
“杀！”
和珅咬住牙。
“全都杀了！”
“老爷，还谁啊……”刘全回头看了看被绑在椅子上疯疯癫癫的洪仁，这也就一个啊，都要杀谁啊这是。
和珅没应声，望着刘全眨了眨眼睛像在回忆什么，刘全只好僵硬着一动不动任他看。虽不定看明白了，却很快就看够了，和珅转身就朝门外头走。
“老爷您上哪儿啊！”
“阅微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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