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不听

【和纪】浪淘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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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不听没什么想说的话了,都在酒哦不文里了。
    因为太长了,我把它分成了上下两篇,一次发完。
    真心感谢我亲爱的朋友们。
*/

  和珅的地没能扫上很久。
  军机处的人得了他的吩咐,芝麻大点事也拿出地陷天塌的阵仗来办,搅的皇帝不胜其烦,终于指示成天扫大街的和中堂不必在外边丢人现眼明儿可以到朝上来站班了。
  赶紧的吧,管管!
  这边不让和珅扫地了,自然也不好叫让纪晓岚一人再去扫,皇帝大手一挥:你俩都不用扫了,扫地的活儿就还给人家扫地的人干,瞧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劲儿,你俩还是该干嘛干嘛,好好办差莫负皇恩!
  和珅和纪晓岚都很委屈,这不您让扫的吗。他们互相对了一眼,十分默契的没有接皇上的话茬。
  人家毕竟是能在大路中间撒土的爷。
  天下能做到“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许还真有,可要说成天在这两边闪转腾挪还活蹦乱跳着的也就数这二位了。
  按以往的经验,这事到这儿就算彻底了了,和珅还好好做他的军机大臣,纪晓岚又回四库馆接着修书。就是有天大的事,汇到了他们三人中间也能兜兜转转化在肚子里。
  都心照了不是?

  可天下事岂能都在掌握,管你帝王将相,往上还有老天爷管着呢。
  纪晓岚下了朝一人往家走着,今儿倒没什么大事,堂上散的早,路上也热闹的很,他有意走慢了点。
  清闲难得,上回这事刚翻了篇,和珅估计能消停一段儿,他也不必成天举着大刀搁他脖子后面比划。就光比着也怪累人的,再说了,谁还真稀得要你那脑袋。
  “哎呦!”
  有时候倒不是人招事,是事非得撞人。
  一人从道边蹿出来迎面就往他身上撞,差点给他碰倒在地上,可纪晓岚还没看清人长什么模样,一转头就见他飞也似跑了。
  这是演的哪出?
  他跌跌撞撞勉强站住,却发现怀里让人塞了个布包,伸手颠了几下给它抱稳才掀开一角看了,是本册子,嗬还挺沉。他忙回身追了几步,可哪儿还找的见人影,他站在大街上皱起眉,没法子,虽不知道是什么,都送你手上来了可不得接着?他重新把东西包好就快步往家走,直觉告诉他,这事儿小不了。

  纪晓岚回了家就把自己关进书房里,小月来敲了两回门他都没及理会。
  “先生!吃饭啦!再不出来就没你的吃啦!”小月和杏儿备好了饭菜等着他,可老不见人,叫门也不应。
  “小月姐,老爷这是忙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杜小月扭头又瞅了一眼,恨恨捧起饭碗,“不管他!咱们先吃!”这个先生,自从每天跟和珅一块扫地之后就变的奇奇怪怪的,估计是大街上灰吃多了堵了脑子,现在都学会不理人了!哼!谁稀罕你!
  “哎那是姜丝儿!”
  “呸呸呸呸!”
  
  纪晓岚并没有聋,当然听见小月叫他,可他实在没空分心去应。
  这是账本。
  他跟和珅斗了这么多年,却从未真正拿到过这样的账本。纪晓岚长于文学,在这一途向来并不精通,可这账上没有哪一项不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连他纪晓岚都算得清核得准。
  丝毫没什么可查的,这无疑是真本,是一丝弯绕也没有的死账。
  其上所载是和珅和卢焯的往来账目,而卢焯在不久前已经当堂暴死,纪晓岚知道就算呈给皇帝看了也动不得和珅的根基。
  一是死无对证,二是案子已经定了,皇帝金口玉言,定了的事谁要再翻,那可就是给皇上难看了,更何况这是为一个钦定了大奸大恶的死人翻旧账,任谁也担不得这样的风险。
  皇上从来就不想办和珅,纪晓岚是十分清楚的。
  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个,这账本中还一并附了和珅亲笔写的书信一十三封,信中所述之事所谋之密桩桩件件账上是都有详载可合。纪晓岚对和珅可以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只掸一眼就知道是他的笔迹,更不要提尾款还卡着和珅的私章,盖的规规整整漂漂亮亮明显就是和珅的风格绝对跑不了。
  好家伙,这是把刀都给他磨好就等着往人脖子上砍了。
  他先从账查信,又按信对账,由因导果执果索因前前后后理了个遍,竟一丝破绽也未见到。
  若说是假的……谁能做的这样真?把这东西给自己的人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给自己?和珅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把柄落在外边?
  真是他和珅的报应到了?
  当时卢焯死的太蹊跷也太突然,他这一死把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干净,就是想查也无计可查了。皇上的意思是既然元凶伏诛那就到此为止,不必牵涉太广动乱人心,朝中也无一异议。
  纪晓岚心说他只是不想把和珅牵出来而已,卢焯的死状他是亲见了的,血吐了满地,看了直叫人心惊。甚至说是和珅硬逼死的也不为过,那时他就站在自己身边,眼睁睁看着卢焯噎了满口鲜血呛的一张脸通红,死死扯着和珅的衣摆似有千百句话要一气说了,可到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
  该说的话全都换成了血,怎么也吐不完。
  他是在那时候才真正见识到和珅的狠辣无情,人就跪在他脚底下含着血咬牙切齿念他的名字,他却仰着脖子看都不看他一眼。纪晓岚永远也忘不了卢焯临死时的眼睛,他突然扭头看了自己一眼,那里是他无法可解的悔恨和绝望,又因为他充血发红的眼睛显得怨毒而又疯狂。
  
  纪晓岚彻底错过了午饭,他收拾好东西再推开门时,发现家里已经没人了。
  得,这下晚饭怕是也没着落了。
  但他现在完全顾不上这些,那些信和账目已经把他的脑子塞满了。
   “纪晓岚——”
  哪儿来和珅的声音?
  “纪晓岚~皇上刚可去四库馆了啊,没见你人!”和珅得了皇上钦令来看看他搁家干什么呢,纪晓岚难得出个岔子,和珅拿个鸡毛当令箭一路蹦跶着就到草堂来了。
  和珅突然杵在纪晓岚面前狠把他吓了一跳,半天才缓过神来。
  “怎么回事啊你?在家又憋我什么坏呢。”和珅察觉到纪晓岚反常的欲言又止,伸爪子就在纪晓岚面前挥了挥。
  嘿还真让您说着了。
  纪晓岚也不绕圈子,“卢焯此人,和大人可还记得?”
  和珅当然记得,纪晓岚差一点就死在他手上,他怎么能不记得。
  “人都死了你提他干什么!”和珅转了眼睛。
  纪晓岚抬手引和珅进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和珅拧了眉毛瞪他:“你跟我绕什么劲!有话就说!今天怎么回事儿啊!哟呦呦呦脸色这么难看?”他伸手往纪晓岚脑门上拍,“病啦!”
  这话怎么听怎么透着高兴。
  纪晓岚没工夫跟他瞎胡闹,打开他的手,沉了口气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和珅咧着嘴等着看他到底要说出什么来。
  “上意不定,利害未明——”
   和珅脸上的笑一下就没了。
  “上意不定,利害未明,见机应早,行事宜缓……”
  “纪晓岚!!!”和珅这这话时嗓门是上去了,可一丝底气也没有。纪晓岚眼看着和珅的脸色随着他的话变得愈加难看,刚背了两句就让和珅打断,“你都知道什么!”
  他已经是急的很,纪晓岚这下却不急了,往圆桌旁边随意一坐,又笑着抬头看他。
  着啊。
  也有你和珅和大人没擦干净屁股的时候?
  “去年内务府专放的银子,和大人得了几分?”纪晓岚把手指往桌上轻轻一敲。
  和珅却觉得自己心上被狠锤了一下,他快步走到桌边倾身下去死死盯着纪晓岚的眼睛,脸上是掩不住的惊疑,“你到底知道多少!”
  “和大人先回我的话。”
  和珅犹豫了片刻,眼珠子动了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停了一时终于咬牙恨声道:“三分!”
  从卢焯账上算来,拆给和珅的银子合为两分八,错了半点,可恰恰半点不错。
  和珅看纪晓岚又笑,猛一拍桌子,“纪晓岚你笑什么!”
  “我笑和大人聪明一世,却在这阴沟里翻了船。”纪晓岚先是垂了眼,又抬头直望向他,“你和卢焯的账本在我手上,连着和大人的亲笔书信,笔笔都有实据可查。”
  和珅的脸色此时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纪晓岚一拍他脑门:“哟脸色这么难看?病啦!”和珅愣在原地一动未动让他拍了个结结实实。
  这一下倒拍醒了他。
  和珅眯了眼睛。
  纪晓岚仿佛看见一条花鳞长蛇,它翘起头来越立越高,嘶嘶吐着鲜红的信子,一对不含半分情绪的黑眼珠子死死锁在了自己身上。
  你这是要杀我?
  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他们沉默着。
  不知是谁先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和珅笑着笑着就坐在了他身边,又把凳子往纪晓岚身边拽了拽,“纪晓岚,纪大人,算我求你,账本……我和珅可以不要,只是那信你可不能交给皇上!”他最知道纪晓岚的性子,惯是吃软不吃硬,更不能逼的太狠。
  “和大人倒是会挑。”纪晓岚皱皱鼻子。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和珅对着这人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和珅本来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卢焯死的干干净净,最后却选了最狠毒也最招摇的一种,这个决定大半是凭着一时意气下的,心里觉得只有这样的死法才配得上他的罪,后来想起才觉得实在太险。
  就是这聪明人办起糊涂事来麻烦才大。
  卢焯死的突然,没有任何交代,和珅也无从得知那些要命的东西被他藏到了哪里,只想着他这一死,该没人再能翻出来了,眼下怎么就到了纪晓岚的手上?这些东西让谁拿了不好,偏让这个最不能拿的人拿了!
  啃啃不动,打打不得,又……又不能真把他杀了。
  这可怎么是好!
  “和珅,抄家问斩的事你我都见得多了,你看着别人呼天抢地的时候也不想想自己?”
  “我和他们岂能一样。”和珅梗了脖子说的极快,下巴一抬,眉眼间是十足傲性。
  这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纪晓岚拍拍他的肩膀站起来,和珅的眼光紧紧跟着他。
  “是不一样,只怕真到了那天——”
  “怎样?”
  “都没有人肯为你一哭。”
  和珅轻轻震了一震,在短暂的沉默后飞快从座上站起来拔腿就往书桌跑,动作太快纪晓岚根本阻拦不及,“和珅!你干什么!”
  和珅扫一眼书架,极快的把可藏东西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他一格格过着,熟悉的像在自家翻找一本久未读过的旧书。很快和珅的手碰上了一个箱子,纪晓岚藏在袖子里的五指悄悄攥成了拳,却没有再去拦。
  和珅突然停下了。
  他扭过头来,深吸了一口气,“我杀卢焯,是为了你。”
  纪晓岚望着他没应声。
  和珅重新把脸转过去扶了扶让自己翻倒下来的书,躲过了纪晓岚的眼睛,“他要杀你,在我这儿就是死罪。”
  到这时候,你却要说这样的话!纪晓岚摇着头往后退。和珅却跟了上来紧追着他不放,“纪晓岚!若不是为你我岂能卖出这么大的把柄!”
  “这怎么……和珅,这不是一回事!”纪晓岚绝望的发现自己在摇摆,而实际上从打开这个账本的时候,他就开始感到绝望。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宁愿这东西是给别人的,管他给谁,管他是谁!只要不是他纪晓岚!
  可偏偏就是他纪晓岚!
  也……万幸是他纪晓岚!
  此时此刻和珅提这话,简直是在绞他的心,为了我为了我,你给卢焯写下这一封一封信的时候又几时想过我!
  他能怎么办!
  “晓岚兄!”
  和珅看见纪晓岚狠狠抿了抿嘴试图掩饰他唇齿的颤抖。
  纪晓岚明明已经合上眼睛,可眼前还是这方书桌,他看见和珅左挑又选拣了个章子,沾了印泥对着那幅字如临大敌。
  “随便盖一个不就得了。”
  “那可不行,这可是你给我写的。”和珅在旁边纸上印了两回试了试,把多余的颜料留下,一手按着纸一手按住印章,盖稳之后又双手用力压了压,把一颗红章端端正正印在了卷尾。
  “晓岚兄你看!”和珅看着自己盖的章十分满意,咧嘴笑着露出口干干净净的白牙。
  当时写的什么,纪晓岚已经忘了,只那方印记得清楚。
  细雨春帆。
  
  倘若真有神明……倘真有神明!纪晓岚想求他让自己彻彻底底忘个干净,哪里来的这样的煎熬。
  罢了罢了。
  我饶他这一回,就这一回。
  和珅屏住呼吸,他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多说,要放着他自己想,他无比了解纪晓岚,知道越是这样,他放不下忘不了的越多,他吃准这人极为重情,一颗心又太软。
  纪晓岚睁开眼睛。
  其实只在瞬息之间而已,他们两个人却好像上下走了十余年。
  纪晓岚偏过头去,往桌上随手一指。和珅连忙扭头去看,那都是自己的信!竟然就放在桌上!他……他不怕我……和珅睁大眼睛看着纪晓岚,直到对方躲开他的目光极轻微的一点头。
  和珅几乎是把那一沓信直接抢在了怀里。
  纪晓岚拿出火镰想把蜡烛点起来,手抖的厉害擦了几次都没点出火来,他放下东西把汗透的手在衣摆上攥了攥,这一次终于点着了火。
  和珅仍迟疑着不敢靠近他,生怕他什么时候反悔跟自己翻脸。纪晓岚叹了口气往后退了几步远远站着,和珅这才走过去用火引了信纸,他一边看着纪晓岚的反应,一边极仔细的一张一张烧着。
  这要命的东西就是半个纸片也不能留。
  纪晓岚一动不动,就眼睁睁看着他烧,直等他全部烧完才开了口:“账本我还是会递给皇上。”
  和珅差点让火燎了手。
  “就凭这账本也够治你的罪了。”纪晓岚撑着桌边慢慢坐下,整个人像是极疲惫。
  “你真敢把那账本给皇上看?”和珅本来当这事已经过了,没有想到他仍这样坚持。是啊,他要是真能放下,就不是纪晓岚了。
  “我没什么不敢的。”
  “这案子已经结了!你再翻它,皇上……”
  “没结。”纪晓岚认真看着他,“我和你,没个完。”
  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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